daLaLa

#刷个存在感

#ooc 勿上升

“生命第一，任务第二。”

“按照联邦从前的标准，我不认为几条人命比任务值钱。”王俊凯尖锐地指出。

“王俊凯少校！”

王俊凯把军帽在手里转了一圈，笑得有些玩味，“我知道了，生命第一，这是我休假的这年新出台的准则吗？保证服从命令。”他把帽子戴好，抬手对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行了军礼，自顾自出去了。

在他走后，男人的内线通讯响了，他疲惫挥手，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位优雅的女士，眼角眉梢满是忧心忡忡。

“将军，既然航行命令已经下达，我作为军人自然无条件支持。”她顿了顿，“但作为看着小凯长大的人，我恳请您再次考虑水星任务由他完成的合理性。”

洛克将军在她说话前已经站起来行了礼，坐下时用手指按了按眉心，平心而论，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让王俊凯去接这个任务。王俊凯的身份让他预料到这次行动派他指挥的阻碍——联邦政府首长和首长夫人是他的养父养母，且充满爱心的夫人为了给这个亲父母牺牲在宇宙战争中的孩子全身心的爱，竟再也没有生育或是领养过小孩。

“夫人，王俊凯少校在学院时就是作为舰长培养的人，同时他的实习期完全是在考察水星的星舰上度过的，他非常了解那颗行星，也请您给予他足够的信任。”

“但他去年......”

“心理专家的评估报告想必您已详细阅读过，他很健康，并且我不认为一个已经成年的少校会因为一次意外事故彻底断送自己的事业。”

“夫人，联邦上下对他抱有极高的期望，而他也执意要去。”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两人都沉默片刻，个人意志在不违背准则的情况下，他们确实不好干预。

洛克将军是个谈判高手，即使他心里也有诸多的不确定，而且不知为何对这次行动总有些忐忑，然而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温和而坚定。

王俊凯的飞行器已经快开到了联邦的星舰基地，但他临时调转了航线，朝家的方向飞去。

地球星现在是联邦的中心，倒不是因为战略位置优异，仅仅只是因为它宜居。虽然宇宙通行星历已经两百多年了，加入联邦的星球和各星人不计其数，但人类还是习惯呆在母星上——不是谁都愿意戴着愚蠢的防护头套生活的。

地球星的中心带在北纬40°上，王俊凯设定好了目标地点，抓紧时间打了个盹，他最近睡眠不太好，眼睛底下的乌青明显了些。飞行器平稳又安静，但再稳定偶尔也有极其细小的颤动，那是在遇上气流不稳时会出现的感觉。

王俊凯在机身细微的颤抖中进入了梦乡，他窝在驾驶室略显坚硬的椅子上，睡得比在家里的大床上还舒适，长腿被抱在怀里，下巴垫在膝盖上，一路睡回了家。

母亲料到他会回家吃饭，早早亲自下厨做好了一桌子中餐，金发灰眼的女人见王俊凯推开门进来，朝他献宝似的捧起了端着的汤。

他走过去给了放下热汤的女人一个拥抱，“不累么。”

“不累，快去洗手吧，你父亲今天回不来，就我们共进晚餐。”

“我知道，”王俊凯接了句，“今天我从洛克将军那里出来在行政楼看见他跟那帮长官一起去开会。”

母子俩吃饭的时候是很安静的，偶尔低声交谈，但不影响吃饭速度，一餐饭很快结束。饭后王俊凯主动要求洗碗，于是家里的清洁阿姨和大厨一起在旁边歇了，厨房今天不是他们地盘。

夫人给他戴上围裙，却不问他为何回家了不脱掉制服，有的事情她心知肚明，这孩子愿意回来陪她吃顿饭，但不代表他会不去宇宙完成任务，不代表他会在家呆一辈子。

洗完碗，王俊凯走到门口，从衣帽架上取下了他的帽子。

夫人上前拥抱了他，瘦瘦高高的男孩，高挑的她现在只有他耳朵那么高了。她恍然想起第一次从医疗兵手上接过还在襁褓的王俊凯的样子，白净柔软的婴儿，睫毛特别长，小胸脯因为呼吸规律地起起伏伏。

她的丈夫告诉她，这是执行任务的长河号全舰361人唯一的幸存者，他的母亲生下他即去世，他的父亲，星舰上的机械师，在长河号被炸毁前用舰上的逃生艇将浑身脏污来不及清洗的婴儿送出星舰，直到联邦赶去救援的人在宇宙里打捞出这闪着荧光的舱体。

他诞于星辰，注定要回到星辰中去。

“你会平安回来的对吗，小凯？”

王俊凯笑了笑，在母亲的长发上印下一个吻，“妈妈，我爱你。告诉爸爸我也爱他。”

辰星号很适合这次任务的名字，在地球星还没有成为联邦驻地，还由各个国家各自支配控制的时候，叫中国的国家就是用“辰星”来称呼水星的。

登舰途中一直有人跟王俊凯行礼，喊舰长好。

其实以他的军衔还远远不到能当舰长的级别，但要这么说，他的年龄也够不上少校的军衔，这一点上王俊凯很心宽，反正军衔是联邦给的，星舰也是联邦给的，而他自己的能力他清楚，总之能胜任就是了。

舰桥上，他的副指挥官、领航员还有通讯官已经就位。

王俊凯坐在舰长椅上转了一圈，按着时间下了出发的命令，在蓝色的光晕过后，辰星号跃进曲速飞行，朝水星的方向头也不回地飞去。

他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随手把挂在脖子前面的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取下来塞进主控系统里，加载完成后输入指令，撑着脸蛋儿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才拨了刘昊然的通讯仪。

“你在家干嘛呢？”

“小凯？”那头出现了惊讶的男声，“这个时间你不该在星舰上吗？”

“是啊。”王俊凯从撑脸姿势改成了趴在指挥台上，手指在桌面上一圈圈打转，这时候要是前面的两个领航员回头看他，估计会觉得自家舰长回到了未成年时期。“在辰星号，家里好不好，六元和一块喂了没有啊，打架了吗？”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说肯定是一块单方面暴打六元，他们家英短脾气不好，经常欺负得狗子嗷嗷直叫。

刘昊然在通讯仪那边耐心且温柔地应付王俊凯刚上星舰时的小焦躁，他是有这个毛病，去年那次飞行出意外事故以后更是有点心理阴影，没有刘昊然的声音安抚，估计他要暴走。

聊了一会儿，舰员的第一次数据监测传到了指挥台，王俊凯暂停了像个热恋期青少年那样缠着刘昊然煲电话粥的行为，开始认真工作。

这次水星任务，若有心人查看名单，定会奇于为什么除了跟舰的普通舰员之外，一次考察行动竟然会包括联邦首长唯一的养子。

只有联邦个别高层和辰星号部分人心知肚明，考察行动是幌子。

自从星际成为一个多方力量斗争的利益载体，联邦作为其中最大的组成，自然想要控制宇宙秩序，但宇宙浩大，联邦不是唯一由智力人群组成的共同体，还有许多的势力盘踞在黑暗中。

水星旁有一颗星球名为β-19，联邦在几年前得到情报，一支由雷多纳人组成的星际间谍队伍在那里落成了据点，上一次的行动准备不足打草惊蛇，联邦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这一次，他们势必要无声无息地靠近这个宇宙里巨大的搅屎棍，为全力一击做出完美的准备。

距离水星不到一个光年单位，辰星号脱离了曲速，开始正常航行，他们作为名义上的考察星舰，总不能直接曲速蹦到β-19，那样来势汹汹，估计直接就被雷多纳人炸成渣了。

普通的太空航行也只是相对于曲速来说慢了一些，实际上还是保持着高速运转。

除了发光的天体附近，宇宙一直是黑暗的，星舰内按照地球星时间正常作息，除了值班的舰员，其他人都回休息舱睡觉，舰桥灯光调到了最暗。

巡视员从舱门外往里看，没发现高大的舰长椅上还窝着一个睡着的舰长。王俊凯本来是准备收拾收拾就回舰长舱休息，但是戴着耳麦看PAD上的文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辰星号沉默地在宇宙航行着。

王俊凯保持着一个不舒服的睡姿，身上的旧伤有点扯着疼，他呻吟了一声，想调整姿势。

一只手轻轻摘下了他挂在耳朵上的耳麦，王俊凯迷迷糊糊地睁了眼，看见蹲在他面前的人。

“……昊然？”

刘昊然把耳机放回指挥台上，捏了捏王俊凯搭在椅边的手，“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你怎么来了？飞行器也能追上我们？怎么进来的，我这边没有收到登舰申请啊？”

睡意朦胧的十万个为什么看着刘昊然笑，然后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发，低下头和他接了个温柔缱绻的吻。

“感觉你想我，我就来了。”

王俊凯本来就没睡醒，又被亲得喘不过气儿，胸膛急促地起伏，但舍不得推开刘昊然，他在黏腻地亲吻中小小声说：“我觉得我们这样影响不好，舰长。”

刘昊然放开他：“你是说梦话吗，你才是舰长啊小笨蛋。”

王俊凯的肺终于在刘昊然离开的时候得到了新鲜空气，他被亲得脸蛋粉红，嘴唇泛着湿润的水光。

“我觉得吧，还是你当舰长我当副指挥官最好了，习惯成自然知道吗，我、的、学、长。”最后四个字他说得一字一顿，像是控诉刘昊然在学院时答应他永远和他同一艘星舰，结果这才几年，就让他一个人指挥全员了。

刘昊然站直了身体，王俊凯懒洋洋地靠过去抱着他的腰，眼皮一沉一沉，像是又要睡着了。

“小凯，”刘昊然摸着他的头发说，“给我当大副多亏啊，你这么优秀，注定是个好舰长。”

王俊凯含义不明地哼哼了两声，鼻尖在刘昊然的制服上亲昵地蹭，他实在是太喜欢挨着刘昊然的感觉，进太空以来心底的不安和孤独融融地散了，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周末在家，什么事都不干就在床上或者沙发上亲亲抱抱腻歪一整天的时候。

“小凯，我回去了。”

王俊凯一下子踩空了似的打了个激灵：“疯了啊刘昊然，你才来就要回去，飞着不累啊！”

他抬起头，刘昊然已经不见了。

心跳瞬间飙升，王俊凯在擂鼓般的声音里猛然醒来，发现昏暗的舰桥上只有他一个人。

做梦吗……他揉了一把脸，坐起来平复了好一会儿，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王俊凯离开了舰桥，往辰星号最前端的地方走去。

他走过的廊桥，灯光因为轻微的脚步声自然亮起，又在他经过后缓慢变暗、熄灭。王俊凯来到一片巨大的玻璃前面，这里是肉眼观测航线和周边天体最佳的位置。

在全体修整的时候，星舰的护盾是全力开启的，以防趁人不备被偷袭，许多人肉眼看不见护盾的这层光晕，但王俊凯可以，而第一个提醒他可以试着去看护盾的，还是当时作为学长带他们登模拟舰的刘昊然。

王俊凯对着广袤无边的宇宙发了一分钟的呆，然后把额头贴在冰凉的抗压玻璃上，将通讯仪的耳麦塞进耳朵里。

规律的滴滴声过后，线路接通，刘昊然温柔低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小凯？这个时间......”

“我知道，很晚了，我就是......想你了。”

“昊然，我想你了。”

他竭力掩饰着哽咽的嗓音。

六元是只柴犬，以前据说这个品种的狗只生活在北纬30°的地方，后来人类群体交流密切到把一些地方独有的动物品种带向了世界各地，后来动物自行繁衍，能适应环境的生存了下来，于是便不再有地方差异。

狗是王俊凯捡到的，名字是王俊凯取的，因为刘昊然小时候叫刘源，昊然是后来为了上星际学院改的——俩字的重名太多了，不想被编成刘源12345号，最好改一改。

刘昊然抗议过，但没走心，他打心眼里觉得六元跟自己挺像的，最后就随王俊凯去了，那时候他俩刚捅破窗户纸，算热恋期，又才搬到一起，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一个名字算什么，要喊昊然他也没意见。

一块就比较莫名其妙了，这只灰蓝色的英短是首长夫人给王俊凯的成年生日礼物，并且取好了一个可爱的人名“娜塔莎”，结果王俊凯转身抱回来，强行给改叫一块，说要和六元配对。

说要改的时候他正在厨房做饭，手里挥舞着锅铲炒鸡蛋，刘昊然在厨房门口靠着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走过去搂着他的腰，仗着身高优势把下巴搁在王俊凯的小脑袋上，叹了口气。

“你就不能让咱家有个能见人的宠物吗？”

“怎么不能见人了，再说一块又不需要溜，除了我们别人都不知道这么卡哇伊的名字。”王俊凯把挂在身上的大型犬挥走，盛了鸡蛋放在盘子里。

背后悄悄伸出一只手，夹了块鸡蛋吹吹，自己咬了一口，又把剩下一半非常自然地塞进了王俊凯的嘴里。

“是不是有点淡。”

“没有啊你是不是口重了啊最近......刘昊然你又偷吃！”

王俊凯把叉子啪地拍在餐桌上，旁边的副指挥官惊了一下，觉得舰长今天起床气有点重。

其实舰长只是单纯看炒鸡蛋不顺眼，他想男朋友了又见不到，偏偏要吃让他有回忆的食物——后勤部表示非常冤，星舰不配厨房，吃的都是地下准备好带上来的，哪天吃什么早配好了，他们也不是故意要上炒鸡蛋的。

早饭提前结束，舰桥人员各归各位，王俊凯正要问领航员距离水星还有多长时间，忽然看见控板上跳出一串异常的指数，他只扫了一眼便发现情况有变，立刻命令领航员打开了星舰广播。

“这里是舰长王俊凯，检测到一艘小型星舰朝辰星号方向高速飞行，对方无减速迹象。”

“护盾100%，舵手全力向右闪避，左舷人员立刻离开，全体舰员做好撞击准备。”

他交代完，关了广播，问他的领航员：“这个距离，能看清对方星舰上的字了吗？”

“什么都没有。”领航员面沉如水，给王俊凯传输了一张图片，他点开来，朝他们全速前进的星舰通体黑色，没有星舰名，没有所属组织或是星球的标志。

“欲盖弥彰，”他冷冷说道，“不符合星际准则在太空中运行航空器，还准备袭击联邦考察星舰，除了β-19上的那帮人，还能有谁啊。”

另一个领航员按照王俊凯的要求不停朝对方喊话，要求它们远离联邦的考察舰，虽然对方假装没听见，但是联邦的姿态是做足了，之后攻击就不算是主动挑衅，而是正当防卫。

“一千米。”

“五百米。”

“一百米。”

砰地一声巨响，辰星号的左舷在极力躲避之下还是被撞了个边，星舰的外部涂层和对方的机头碎片散落在宇宙中，开始缓慢的漂浮。警报在星舰内闪起，领航员提示护盾剩余80%。

王俊凯皱了皱眉头，擦边都能撞去辰星号20%的护盾防护，对方这么不要命的出动高级别袭击星舰，这是冲着把他们搞死的心来了。

为什么……辰星号无论是外观还是出行名义，都打着考察的旗号，雷多纳人主动挑事目的何在。他思考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已经调转方向，继续朝他们撞了过来。

王俊凯坐回舰长椅，在上面转了一圈。

“那就玩玩吧。”

辰星号隐藏在内部的攻击性能缓缓露出了庞大的一角，副指挥官站在舰长椅背后，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王俊凯的手上。

宇宙中的战争其实不如陆地上的那么惊心动魄，过程相对来说缓慢了一些，真空作用下各种枪炮粒子弹互相招呼来招呼去也听不见一个响儿，除非是炸到自己星舰上，在外面看来那就是一个无声的烟花。

星舰内部就没有这么安静了，各种仪器的提示声，人的跑动交谈声，疯狂的警报声，人很快就会烦躁起来。

王俊凯轰掉了对方四架星舰，护盾还剩25%，换来了短暂的平息。

联系上星舰基地总部后王俊凯执意要继续追击，大副却提出反对，实际上大副的军衔比王俊凯还高一级，要不是看在这点，王俊凯也不想征求他的意见。

“现在护盾只剩这么一点动力，如果我们追去了，对方还有大量的火力，我们怎么招架，凭着一腔热血吗？”

“我们也有充足的火力，而且联邦的支援马上就到。”王俊凯解释，“大副，β-19近在眼前，我们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架就夹起尾巴回到联邦。”

场景其实有些好笑，年轻的舰长和不再年轻的副官，表明风平浪静，实际夹枪带棒，舰桥上的其他人都沉默了，不想卷进这种争端，最后舰长下什么命令他们就怎么执行，别的一概不管。

“夹起尾巴？”副指挥官冷笑一声，“没错，在情况不明敌我悬殊的时候，我不认为及时止损有什么丢人的，舰长。还是说你经历过冒进的惨败，还是没有学会如何退让？”

王俊凯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毛都竖了起来，他面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个干净，苍白着一张漂亮的脸，竭力控制着语气：“你什么意思。”

“我接到的命令是，在保证生命的情况下，尽力完成任务，眼下我们遭遇偷袭，情况不妙，剩余动力够我们全曲速迅速返回联邦。”大副走到舰长椅旁边，使劲拍了拍控制桌，“而舰长你，制造假的心理诊断说明，在驾驶星舰出事不满一年后再次登上星舰，就是为了拉上所有人为你报仇，给你偿命？”

他知道了。

王俊凯一颗心沉入了谷底，心理评估报告是假的，洛克将军答应他除了他俩和医生，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不用猜了，将军将这件事告诉我，就是为了让我对今天这样的情况有所防备！”副指挥官从军装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纽扣大小的窃听器，片刻后王俊凯冷淡而嘲讽的声音在死寂的舰桥响起——

“我不认为几条人命比任务值钱。”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年轻的舰长身上，他后退了一步，那瘦削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王俊凯是那种心软得一塌糊涂的人，他天生对世间万物带有怜悯之意，刘昊然常说他们家小凯生就一颗慈悲心，是个善良的小孩。

他确实是这么觉得的，生命高于一切，什么没了都能再有，命就是个一次性的消耗品，人或者动物一死，物理存在随着生命的消逝散于虚空，除了记忆长存，都不会再有别的那么鲜活的证明了。

但王俊凯的信念毁灭于三年前的任务，同样是β-19附近，同样是一艘星舰，在高强度的火力攻击下他强烈要求返航，但联邦通讯传来的命令是死守，不惜一切代价。

但代价未免太高昂了，王俊凯在舰桥上浑身发抖，指挥着苟延残喘的星舰调动最后的能量，准备迎接致命一击——远处β-19派出了一艘巨型星舰，无数的武器端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全舰700人整，现在还活了多少，他还能保证多少人好好的回家去……他下意识回头看向舰长椅，却发现那里已经空了。

王俊凯的心脏瞬间塞满了冰渣，他跌跌撞撞站起来朝那边走，又觉得自己应该先连接通讯，那时的领航员跑过来拉他抱他，他才发现自己摔在了地上。

他目光没有焦点，嘴里却问那个人：“为什么，联邦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去？”

领航员抓着王俊凯的手，力度大到手背爆出了青筋，他说：“大副，这是军令，任务优先！”

“他......舰长......他去哪儿了？”

领航员的袖口无声无息滑出了一支管状镇静剂，针头已经暴露在空气中，“舰长说，让您千万要平安回去。”

针头在后颈带来一阵刺痛，饶是王俊凯猛地挣扎了一下，这种点按式的注射器仍然成功让药品进了他的身体。

他昏昏沉沉，无法抵抗，被人背起来带到了紧急逃生舱，总共二十艘，生还的舰员却只坐满了八艘。飞行器从破损不堪的星舰上起飞，避开漂浮的碎片，脱离了舰体。

一艘飞行器从右舷脱离了舰体。

王俊凯以能看见护盾光芒的好视力，在大副放出带有威胁意味的录音时敏锐地捕捉到一艘飞行器从辰星号朝β-19飞去，他猛地推开了大副，扑到领航台，“那艘飞行器怎么回事！”

通讯官的手指飞速调取和接受指令，然后回复王俊凯：“舰长，未登记的飞行器，刚刚甲板接内线没接通，怕是舰桥要求出舰的，不敢强行拦住！”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大副，在看见飞行器飞走后，放下了手里的窃听器。诚然，洛克将军将王俊凯的弱点和把柄告诉他，是为了让他在遇到突发情况时稳住有自毁倾向的王俊凯，将全舰人安全的带回来，但将军不知道，雷多纳人在出发前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了他的妻儿，只交换一个东西，就是联邦最新研发的星舰。

在武力掌控秩序的星历年代，得到最尖端的武器能为一个组织带来什么，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计划是辰星号接近β-19，雷多纳人装模作样的轰炸一番，趁乱将载有核心技术的飞行器送过去，到时候兵荒马乱，多一艘少一艘不会那么快被发现，他能保住妻子和小女儿的性命，也能保住在联邦的工作。

谁知道王俊凯在炸了对方四艘星舰后又一意孤行，非要追击，他只好戳这个舰长的痛点，死命拖住他。

联邦上下谁不知道王俊凯三年前作为大副带着出征β-19的星舰急于求成而遭遇埋伏，险些丧命，要不是当时的舰长当机立断送走了剩余舰员，自己驾驶着星舰撞向袭击他们的主舰，估计又是一次长河号惨案。

大副看着那艘飞行器已经快接近β-19，悄悄松了口气。

“报告，检测到不明物体，七点方位......”诡异的沉默中，通讯官忽然听见耳麦里接连不断的警报，他话音未落，轰地一声，辰星号剧烈抖动了一下，护盾的蓝光闪烁，这一次所有人都看见了那特殊的光芒——

“护盾10%，警告，星舰后方再次遇袭，警告！”

副指挥官的嗓音瞬间就沙哑不堪，和星际间谍做交易，难道还要指望对方遵守契约精神吗，王俊凯毁了他们四艘星舰，对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舰长……剩下的动力不够进入曲速了。”

“我知道。”

王俊凯从刚才起就惨白的面色没有好转，在舰桥明亮的光线和电子仪器隐隐的蓝光作用下近乎透明，但他流露了一瞬的软弱此刻已经被严丝合缝的藏了起来，他挺直了腰，制服勾勒出流畅的背部曲线，那么挺拔，好像什么都不能把他击倒。

“给联邦和总部发消息。”

通讯官立刻开始传达他的话。

“星历214年，52周，11日，联邦星舰辰星号奉命考察水星附近的天体，遭遇β-19星不明组织的无理攻击。辰星号在警告失败后与对方发生交战，中途一艘未登记飞行器擅自脱离舰体朝对方所在位置飞去。”他说到这里，目光从副指挥官身上扫过，“王俊凯作为舰长，有责任阻击该不明飞行器，现指挥权全权交给副指挥官海尔曼，他将带领辰星号返航，并尽全力保障全舰人员安全。”

海尔曼脖子上的青筋凸显，他把牙齿咬了又咬，说：“舰长，还是我去……”

“不需要。”王俊凯整了整制服的衣领，解开了阻碍呼吸的纽扣，这该死的着装条例。

他步伐轻快，好像屁股后面跟的不是对他们狂轰滥炸的敌人的星舰，走出舰桥前，通讯问舰长，有什么话要对首长和首长夫人说的吗。

王俊凯朝身后摆摆手，“已经说过了。对了，护盾再坚持十五分钟，必要的话可以用航行动力补一点过来，之后就全速返航，你们会安全回家的。”

只要他想，他可以派星舰上的任何一个人来完成这个任务，在星舰上，舰长的命令就是一切。

但王俊凯宁愿自己来做，他走到甲板上，钻进一艘飞行器里，启动，平稳起飞。

他费了那么多心思去做一份假的心理评估报告，重新取得返回星舰的资格，又寻了无数理由说服洛克将军把他派来辰星号，似乎一切的准备就是为了在此时此刻，他能亲自来体会那个人当年的义无反顾。

原来是这样的心情……有一点害怕，有一点释然。

事已至此，王俊凯甚至有些感激这样的突发状况，他现在是带着使命而去，而不是在考察过程中无理取闹的自寻死路，这样父亲和母亲应该就不会责怪他的任性了吧。

动力系统提升到最高级别，银色的飞行器像一枚炮弹，直直冲着刚才那艘飞行器消失的地方而去——正是那艘追击辰星号的星舰。

用飞行器去撞星舰，大小差不多是麻雀撞飞机，但效果比以卵击石好一点，若对方级别不高，差不多能保证星舰损失一半的动力，起码让他们暂时开不了火，给辰星号多一点逃脱的时间。

王俊凯把挂在脖子上的小芯片取下来，在控制板上读取了内容，然后小心翼翼地装回去，指令输入，他万分思念的声音在狭小的驾驶室里回荡。

“小凯？这个时间你不该在星舰上吗？”

是啊，王俊凯想，也算吧。

他自顾自地笑，刘昊然说一句他心里就答一句，自导自演进行了一场完整的对话。这是一段他无意间保存的通讯录音，那次他独自出任务，百无聊赖的时候跑去骚扰刘昊然，刘昊然休假，正在家里伺候两个小祖宗，通讯仪良好的收声系统使得他们通话的背景音里热热闹闹，充斥着猫飞狗跳。

雷多纳人的星舰锁定了他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无机质的机械女声提醒他“Td-616，您已被雷达锁定，请及时调整航线”。

王俊凯的掌心里微微出了汗，他紧握着动力手柄，将那根金属全力推到了底。

录音播放完毕，又开始自动重播。

“小凯？这个时间你不该在星舰上吗？”

每一个星舰飞行员都知道，一艘飞行器有一个自毁系统，能释放出远超本身的能量，用于被敌方攻击而逃脱不了时的玉石俱焚。王俊凯稳稳键入了自毁密码，确认了三次启动程序，他盯着目标星舰腹部的主控地带，在高速的撞击中瞳孔急剧收缩成一点，巨大却无声的爆炸在行星旁边轰然而至，冲击和高温瞬间包裹了无异于飞蛾扑火的飞行器。

而那艘星舰的主控地带燃起了熊熊烈火，燃油破损导致火势迅速扩大，星舰像被投进了一个焚化炉，顷刻间黑灰烟尘便将它笼罩了。

没有......死吗？

王俊凯浑身剧痛，眼前晕眩到想吐，他能闻到自己浑身的血腥味。眼球转动着环视了四周，他叹了口气。又是这样，一年前他驾驶着飞行器遇上一颗陨石，而飞行器的逃生舱在机体毁灭的前一秒自动弹了出来。

不过上次的伤不算严重，而这次王俊凯能感受到破碎的骨骼，和即将凝固的血液。

虽然被定性为意外事故，但他自己心知肚明，他就是太累太累了。

他做不到一个人在空旷的房子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过下去，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是他和刘昊然生活过的痕迹，他每呼吸一次空气都是一次折磨。

刘昊然抛下他驾驶着星舰和β-19的爪牙同归于尽的时候，有没有一瞬间有过后悔？

王俊凯拼命坐起来，把小芯片接入了逃生舱的控制接入口，那段他听了成千上万遍的录音被快进着播放，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电流微弱的咝啦声在蔓延。

他精疲力竭，每一口呼吸都扯着五脏六腑生疼，头歪向右侧，从窗口可以看见自己正漂浮在黑暗中。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将他的逃生舱推到了很远很远，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竟连事发地点都看不见了。

他那样渺小，和宇宙的浩瀚无垠比起来，他只是一粒灰尘，和无限延伸的时间比起来，他也不过是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王俊凯想，刘昊然，你不在了，我要去哪里呢？

电流声渐渐平息了，一个低沉又温和的男声清晰响起，他有些喘，也听得出声线中细微的颤抖。

“小凯。”

王俊凯的眼泪忽然就顺着眼角流下来了，从这张芯片交到他手里那天起，这是他第一次听刘昊然生命里最后的一段话。

“还有一分钟，我看见你飞走了。你会怪我吗？我知道你会的，但答应我，不要责怪太久。死在宇宙中其实不可怕，我们研究过那么多天体，都知道宇宙中的碎片会被附近星体的引力捕捉，形成一片星云，或是环绕星星的暗物质。我再也不会离开了，会永远在那里看着你。”

王俊凯瞥见舱外的天体有些眼熟，他愣了一秒，嘶哑着嗓音让系统报出坐标，那串字母和数字组成的地点熟悉得让他一瞬间无声地又哭又笑。

他第一次登上星舰进入太空的时候，刘昊然已经完成了一次远航，他作为夜间的巡航员，在完成巡航后跑到船员的休息舱，把睡梦中的王俊凯叫醒，带着因为睡眠声音软软的小孩溜到观测点去。

快到达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捂住了王俊凯的眼睛，在他耳边说：“嘘，别怕，不会让你摔的。”

他的手掌大而温热，莫名让人安心，王俊凯就这么被他环着走到了一整片玻璃面前。

“上次星舰经过这里，我就想着，下次啊一定要带小凯来看看。”

“你看。”

被压住的眼球会让眼前有些模糊，但那阵模糊消退后，满眼星海浩瀚。他趴在玻璃上，像个小朋友一样惊呼，再高清的记录仪都不及此刻肉眼看见带来的震撼和壮丽。

刘昊然握着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吻上喋喋不休的嘴唇，四周一下子静止了，只有背景里宏大的星体不停旋转。

这个坐标是刘昊然特意记下来要和王俊凯分享的，后来他在这里引发了一次超级爆炸，肉身随着舱体分崩离析，成为宇宙的永恒组成。

王俊凯喃喃：“我找到你了......”

他手动切断了逃生舱所有的电源，切断了和地球星的一切联系，他打开舱门，破碎的身体跌进了茫茫宇宙。

不远处，有一颗恒星的引力捕捉到这突然出现的不寻常的存在，轻柔地将他纳入了无限环游的星轨。

—END—

现实向似乎无法尬虐了 sad